嘉语在洗手池边洗着手，镜子里忽然映出庄敏宜的身影，她挤了洗手液洗手，像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嘉语，这两年有去监狱探望过你爸吗？”
嘉语拧上水龙头，动作连贯，没有丝毫停顿：“谢谢问候，不劳你操心。”
再回到饭桌，居然还能自然而然的相处，庄敏宜甚至还给嘉语夹了一筷子菜。
宋卓希和庄敏宜说说笑笑，嘉语却在他们的笑声里想着自己的父亲。他入狱也就是这两年的事，罪名是故意杀人未遂。
不是不去看他，而是她爸不让她去看他。他入狱前说的话是，过自己的生活，最好能把我从你的人生里抹掉。
“想什么呢？”宋卓希眼睛盯着她。
“没什么。”嘉语瞥一眼庄敏宜，忽然攀住他胳膊说：“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我有点不舒服。”
宋卓希眼里的诧异一闪而逝，反握住她的手：“好。”
庄敏宜正在用餐巾擦拭唇角，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
六月的北京开始进入雨季，回去的时候路上开始下雨，原本叫人觉得干燥的空气里渐渐有了湿气。
宋卓希好好的开着车，忽然问：“你跟敏宜怎么了？”
嘉语愣了一下：“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忽然要走。”
“身体不舒服啊。”嘉语说完才明白他的意思，扯了一下嘴角说：“当然，你可以不用走的。”
“那你的如意算盘不是没办法得逞了。”
“呵呵……”嘉语敷衍地笑了两声，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他，但也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他。
宋卓希没问下去，他今天意外地体贴，也许是真相信了嘉语是身体不舒服。
接下来一段时间工作忽然忙碌起来，宋卓希有个电影要拍，每天都要去片场，庄敏宜离开那天他都没能去送，连临别电话都是嘉语接的。
“嘉语，替我好好照顾卓希，回来再一起吃饭。”庄敏宜的语气像闺中密友一般亲切：“多保重，再见。”
嘉语也笑：“再见。”
挂了电话不久，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是大明。
“喂？嘉语，在忙吗？”
“还行吧，你说。”
“跟你说的那件事还记得吧？我跟对方约好了，晚上七点水月餐厅58A座，你记得去啊。”
嘉语呆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相亲：“好的，谢谢。”
“嗨，谢什么，等你们俩成了记得给我封红包就成，哈哈。”
宋卓希那边收了工，接了韩祖哲手里的水喝了一口，走过来问：“刚才谁的电话。”
“敏宜，她去澳洲了，打电话跟你道别。”
宋卓希点点头，并不算热情。
嘉语心里其实有些奇怪，上次一起吃饭她便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暧昧，也许他和庄敏宜并没有在交往。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对了，我晚上还有场夜戏要拍，你自己吃饭吧。”宋卓希换下戏服走过来，想了想又补充句：“你还是叫外卖吧，不然我回去第一件事恐怕是送你进医院。”
她做的东西没那么毒吧……嘉语悄悄鼓了鼓腮帮子。
宋卓希见到，心中一动，贴过来搂住她的腰：“你这是不满？”
嘉语立即推开他，看看后面装作整理衣服的韩祖哲，故意道：“我晚上出去吃，有个相亲要去。”
宋卓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要去相亲？”
“嗯。”
“就你这样？”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哼了一声：“真有自信。”
嘉语不慌不忙地说：“外表是其次，在一起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性格合拍，我相信总会有人看见我的内涵。”
宋卓希又上下扫她一眼：“那人的眼睛得是X光吧。”
“……”
保姆车到了，他忽然摆手走回片场：“我就在片场休息，你们走吧。”
嘉语看看时间，叫韩祖哲陪他，自己坐车走了，丝毫没有理会他心情的意思。
宋卓希刚走到入口就听到车开走的声音，气得狠踹了一下大门，吓得韩祖哲赶紧过来阻止：“宋先生，你小心别受伤，还要拍戏呢！”
相亲对象叫章翰，三十不到，刚刚留美归国。
孙雅曾告诉嘉语，但凡大龄未婚男女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原因，这原因绝对不是什么交际圈子小或者身边只是同性这么简单。一般来说要么心有所属，要么眼高于顶，要么就有缺陷——这缺陷多半来自于性格，不太擅长交际或者太过自我。
嘉语对这点并不赞同，但孙雅觉得自己身经百战，见过的渣男比她吃过的盐还多，数次强调自己说的是至理名言，她也就不好争辩了。
之所以忽然想起这番理论，是因为嘉语到了水月餐厅后发现那个章翰实在条件太过优秀，优秀到让她不禁想借孙雅的这条理论来揣测他之所以还单身的原因。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见到她出现，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彬彬有礼。唯一可以批判的也就是相貌普通，但那也是因为嘉语的审美被宋卓希养刁了的缘故，其实他长得已经很对得起观众了。
吃饭时点的都是一些家常菜，但口味不错，重要的是让嘉语觉得心安，不会有那种和宋卓希在一起时隔着另一个世界的距离感。
饭桌上基本上都是章翰在找话题，最后就演变成一问一答。
“杜小姐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娱乐行业，明星经纪人。”
“那很忙吧？”
“还行。”
“我现在做的是传媒，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嘉语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传媒的？我大学学的是新闻。”
“是吗？”他来了兴趣：“那为什么转行呢？”
“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吧。”
章翰笑了笑，没追问。
分别时嘉语的心情和来时没什么区别，章翰却明显对她表现出了好感：“下次还有机会请你出来吃饭吗？”
嘉语想了想，笑着说：“只要不忙。”
章翰始终保持着绅士的微笑，替她拉开出租车的车门。
回到住处发现屋子里很冷清，小嘉一见她出现就窜过来摇着尾巴呜呜的哼，不知道饿了多久了，看来宋卓希还没回来。
嘉语喂了小嘉，想想还是决定去片场找宋卓希。
已经是深更半夜，嘉语去时宋卓希一段戏刚刚拍完，穿着累赘的古装坐在旁边背台词，一直皱着眉，大概是背得不顺。
韩祖哲叫了嘉语一声，他抬头看了过来，问了韩祖哲时间，冷笑说：“见到现在才回来，看来人家的眼睛还真是X光。”
嘉语坐在他身边，例行公事地问：“还顺利么？”
“顺利啊，今天应该能把在北京片场的戏拍完，明天再拍一场白天的戏，后天剧组就会转去无锡的影视基地了。”
嘉语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快？刚好副导演在那头跟演员讲戏，她走过去问了一下情况。
“杜小姐可别说我们压榨演员啊，宋先生自己这么这么配合，我们也没理由不答应啊，其实剧组里其他人都累得要罢工了，只有导演和他有热情。”
嘉语明白了，宋卓希是故意的。
“演员有时候会有个人情绪，你们没必要太迁就他，保存体力才能拍出好作品嘛，麻烦您去跟导演说一说吧。”
副导演自己也累得够呛，点点头去找导演了。嘉语走回去吩咐韩祖哲：“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明天推迟一个小时上工。”
宋卓希皱眉：“你升职做导演了？乱发什么号令！”
这边牢骚没发完，那边导演举着话筒喊了句“收工”，演职人员如蒙大赦，居然还欢呼了一声。
有个演员从嘉语身后经过，小声说：“现在红了还这么拼，真是吃饱了撑了。”
嘉语真想附和一声“说得好”。
做明星和做职员没什么两样，你要卖命，投资方求之不得，毕竟拍摄期越短投入就越少。做经纪人的重要职责就是保护艺人，偏偏宋卓希要跟她对着干。
回去时宋卓希一直没有开口，也不见累，一路都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发呆。
嘉语也没做声，只有韩祖哲在前面打瞌睡，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她干脆叫司机先把他送回去，反正宋卓希还有精力，不需要休息。
韩祖哲清醒过来，受宠若惊：“嘉语姐，这不合适吧？”
“没关系，回去早点休息。”
韩祖哲下了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总感觉她跟宋卓希之间有点不对劲。
跑来跑去嘉语也累了，之前相亲吃的点东西早就消耗光了。她跟在宋卓希身后进了门，他也不开灯，忽然转身把她压在门上，惊得睡梦中的小嘉都站了起来。
“相亲结果不错？”
嘉语扭头避开他的气息：“不错。”
“有发展的意思？”
“已经在发展。”
宋卓希安静了一瞬，低声说：“早知道会走到这步，当初何必招惹我？”
嘉语沉默，的确，一切好像都是她自作自受。
大概是分手之后有了变化，宋卓希的脾气越来越叫嘉语捉摸不定。他在黑暗里禁锢了嘉语很久，最后却什么也没做，松开她就回了房，还不忘替她开了灯。
嘉语却一直在想他那句话，没有怒气只有失落，让她隐隐心疼。
在她的世界，宋卓希就是造物神一般的存在，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刻，简直比骂她羞辱她还要让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