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乃是马背上的皇帝,武略素来了得,自是听得出陈子明如此设谋的妙处之所在,欣喜之余,夸奖起陈子明来,也就不吝美誉了的。
“陛下谬赞了,微臣惶恐。”
一听太宗拿自个儿出来作比喻,陈子明当即便吓了一大跳,哪敢有甚自矜之色,赶忙逊谢不已。
“子明啊,前几日叙功之时,有人跟朕说了一桩事,唔,我大唐军威鼎盛,灭国无算,然,诸将渐老,新锐又未见起,朕亦很是忧虑,难得子明如此善战,当可为一卫之大将军,朕一想也对,就不知子明意下如何哉?”
太宗叫陈子明进来单独奏对,自然不是专一为了好生夸奖陈子明一番的,而是有着让陈子明再转回武职的心思,却又唯恐陈子明别有想法,这才会私下里先跟陈子明沟通上一番,这不,几句夸奖话过后,太宗便已转入了正题。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我大唐中高层将领之所以青黄不接,乃是兵制上出了问题,实非微臣一人转任武职便可扭转此等之趋势的,若是微臣所料不差,再过些年,此等情形恐将更严重矣,而三十年后,不单得用之将难寻,却恐兵制亦将败坏无地。”
如何哉?当然是敬谢不敏了的,大将军这等荣衔对于陈子明来说,屁用不顶,他自然是不愿为之的,当然了,直接拒绝的话,十有八九要惹太宗不高兴,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对此,陈子明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自不会去做那等蠢事,几句话便将问题引导到了兵制的根源性上。
“哦?此话怎讲?”
一听陈子明如此说法,太宗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惊疑之色,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不过么,倒是没直言呵斥陈子明是在危言耸听,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陈子明将个中缘由细细道将出来。
“陛下明鉴,我朝兵制因袭前隋,行藏兵于民之策,此战时体制也,短时间来看,利休养生息,然,从长远而论,则弊大于利,实有变革之必要,概因府兵制之根基在于授田制,我朝初立之际,战乱方停,人口锐减,行授田制有利于恢复生产,大利民生社稷,我朝之所以强盛,便在此二策上,只是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人口剧增,授田制已是勉强可行,再过十数哉,人口恐再有翻番之势也,到那时,关中等人口众多之地必将无田可授也,府兵制之根基也就荡然无存矣,府兵逃逸必难遏制,平时或许不显山露水,一旦国有战事,则恐无足额之兵可用也,另,我朝之所以新锐之将难脱颖而出,根子也在府兵制上,无他,练兵者,各府都尉也,用兵者,各卫之将也,兵与将隔阂颇多,纵使欲从中简拔人才,恐也难为,若不早行更易,却恐十数年后,我朝兵将皆有匮乏之虞也,此,当不可不查。”
陈子明乃是有备而来,此际说起府兵制的利与弊,自是顺溜得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已是将个中之缘由解说了个分明无比。
“唔……,子明既是看出问题之所在,想必应是有了应对之道罢,且就说说看,朕听着呢。”
太宗原本对陈子明的判断并不甚以为然,可这一听陈子明的分析如此之详尽,心下里也自不免便有些将信将疑了起来,不过么,太宗却并未急着表态,而是沉吟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微臣此处有份本章,说的便是兵制革新事宜,或可解得此厄。”
兵制变革可不是小事,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说得清楚的,对此,饶是陈子明准备得极其充分,也自不敢掉以轻心,并未接着往下陈述,而是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厚实的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这一见陈子明连本章都准备好了,太宗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但见其一挥手,已是就此下了令。
“诺!”
太宗金口既开,侍候在侧的赵如海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小跑着便下了前墀,伸出双手,接过了陈子明手中的折子,转呈到了太宗面前的龙案上。
“嗯……,子明能写出这等本章,必是用了苦心了的,朕心甚慰矣,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实难遂决之,姑且先搁置在朕处,待得泰山封禅后再议好了。”
尽管折子很厚,可太宗却并无丝毫的不耐,很是仔细地将折子过了一遍,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斟酌了下语气,给了陈子明一个答复。
“陛下圣明,微臣别无异议。”
于陈子明来说,提出兵制变革章程之目的不单是因着府兵制本身问题多多,更主要的是想借此事避开转武职一事,而今,既已达成了目标,陈子明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