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心里就在暗想,若是换做百里九,一定会不停地逼问自己去了哪里,与谁一起,然后气哼哼地追出城去,将那魅影绑回来听凭自己发落吧?喔不,他压根就不会将魅影放出城去。
“我被带去了深山里,好像是太行山脉,离这里挺远。”
“怪不得京城附近都搜查遍了,都没有找到你的行踪。”
“捉我的,或者说救我的,是一个杀手。”
“就是同你一起的那个人吧?”
“嗯,”诺雅低低地应声:“他对我还好,又救了我性命,所以我才将他放走了。”
楚卿尘也不问,他捉走诺雅,带到深山里藏起来,究竟为了什么。
“你又救了我一次。”诺雅不好意思道:“我可能还要赖在你的家里,给你招惹麻烦。”
“我说过,我甘之如饴。”
诺雅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会尽快让牡丹给我留意京城的房子,可能,也就是三四天。”
“你愿意住多久都好。”
楚卿尘并不看她,横笛唇边,一曲《白头吟》流泻而出,缠绵辗转,如泣如诉。
都说,人生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而楚卿尘懂音律,精棋术,通百家,善丹青,无怪乎,单是举手投足的气度就可以风靡大楚,他这份豁达从容的心性,更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诺雅这才发现,他好像也瘦了,两颊都陷了下去,面色也不好看,一袭白衣穿在他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
她想,假如她没有嫁入将军府,自己仍旧只是琳琅阁的一个厨娘,那么,她第一眼见到楚卿尘这般水木清华的男子,定然也会一见倾心。不过,那时的自己,一身油烟味道,满手漆黑,就像从炭灰里扒出来的一般灰头土脸,自己未必有勇气喜欢他,他眼里也未必会留意自己。就算重来,一样也是擦肩而过。
诺雅不懂音律,只是艳慕,却听不出其中精妙,楚卿尘的笛音有些对牛弹琴。尤其是长途奔波,满身倦意的她洗过热水澡,通体舒畅,更是难掩困倦,坐在热烫的石头上,吹着和醺的春风,将下巴埋在双膝上,静静地听,恹恹欲睡。
笛音逐渐轻缓,轻缓,越来越柔,她心中一片静好,然后就果真睡着了。身子慢慢地歪下去,斜靠在楚卿尘的身上,浑然不觉。
楚卿尘放下手中的笛子,轻叹一口气,猿臂一揽,将她揽在怀里,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拿过一旁的披风,给她细心地盖上。
竹园里一片静谧,楚卿尘什么都不做,只痴痴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夕阳游转,温柔的阳光透过竹林斑驳在她的脸上,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睡着的时候完全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安详而宁静,细腻如瓷的肌肤好像也在轻轻地呼吸,吹弹可破,惹人怜爱。她穿的衣服略有一点宽松,领口敞开,露出玲珑有致的锁骨,锁骨上一簇娇艳的海棠犹如初着雨露,娇羞欲语。
有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扰乱了楚卿尘的一汪心湖,也有一点莫名地躁动起来。
他弯下腰,拂去飘落在诺雅身上的一片竹叶,轻轻地在她的额前印下一个梦寐以求的唇印。
恨不能,就这样,时光静止,或者是天长地久。
诺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她睡在楚卿尘的书房,笼罩在一片书香的味道里。
她想了想,自己好像是听着楚卿尘的笛子睡着了,难不成是他将自己抱进来的?真丢人,这样不解风情。
她坐起来,狠劲搓搓脸,下床走出去,院子里已经掌起了琉璃灯,黄昏淡然的朦胧的光与灯交相辉映,给竹影婆娑的竹园添了一分幽静。
楚卿尘房间的门半开着,诺雅站在门口轻唤两声,没有人应声。她好奇地推门伸进头去,屋子里寂静杳然,没有半个人影。
门敞开后有风卷进来,书桌上的两张宣纸挣扎了两下,被风拖曳着,飘落到地上。
诺雅想了想,走进屋子里,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张,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取一旁的镇尺压好。
不经意间,她瞥见桌上似有一副还未作完的画,心里好奇,探过身去,借着一点余晖,模模糊糊是一副仕女春睡图。一女子横卧巨石之上,长发曳地,闭目睡得正酣,罗衫被风轻轻荡起,领口处若隐若现一只娇艳海棠。
她脑子“哄”了一声,难不成楚卿尘画的是自己?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悸动,诺雅将宣纸拿起来,对着门外光亮处细看,那眉眼,那憨态,不是自己是谁?
画已经落款,应该是当时墨迹未干,所以并未收起来而已。她慌乱过后,自嘲一笑,这楚卿尘果真是个有情趣的风雅花痴,自己偷偷睡个觉,都被他画出这样的风韵来。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