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韵然一时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和对面的法国人说了两句话之后,莫云舟因为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沙发有下陷,他并没有看宁韵然的方向,而是左手的手指再度在身边的位置上点了点。
看来真的是让她待在这里了。
宁韵然坐了下来,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坐在了什么东西上。
天降巨雷,劈中了她!她恨不得死过去啊!
因为她坐在了莫云舟的手背上!
她僵硬地侧过脸,莫云舟却依旧专注地和法国人说着什么,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宁韵然。
抖M先生!你叫我坐下来却不把手收回去是几个意思!
宁韵然侧了侧身,莫云舟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宁韵然呼出一口气来,全程除了适当地微笑之外,完全不知道双方在说什么。
那感觉就像回到中学时代听不懂物理的电子在磁场中运转,却还要目光追随老师,生怕被老师觉得没有认真听讲而被点中一样。
傻坐了半个小时之后,法国人才热情的起身,不知道莫云舟对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法国人笑着看向她,莫云舟说了一句“握手”,宁韵然就傻兮兮地将手伸了过去。
法国人开心地说了一大堆,然后就带着翻译走了。
宁韵然满头雾水地看向莫云舟。
对方没什么多余表情地解释:“布里斯先生的太太是一位华裔画家。他今天看过我们为蒋涵举办的画展之后,很有好感。希望将她太太的画展也放到我们画廊来。”
所以呢?
这关我什么事?
“前期策划就交给你了。相关资料会送到你手上。”
“交给我?”
宁韵然心想,莫云舟该不会是挖了个坑等着她出错,然后名正言顺请她走吧。
“嗯。”
莫云舟长腿迈开,走了出去。
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快到电梯口了。
宁韵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希望让高峻注意到自己,这样就能接触到那位幕后收藏家了,如果莫云舟真的想要她走人的话,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宁韵然快步跟了上去,她决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莫总,那天高总和蒋涵的事情我真的不会说给别人知道!”
楼下正在举办画展,几乎集中了画廊所有的人手。这层楼除了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其他人了。
莫云舟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宁韵然,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轻笑了起来。
“你的脑袋里面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起来。
“……你不是想看我弄砸布里斯太太的画展,然后走人吗?”
宁韵然为自己的直线行为模式感觉很苦恼,她知道有些话应该婉转,应该旁敲侧击什么的,可她就是玩不来……
“说起来,你也是我的校友。我们学校毕业的门槛不低,你到底是在小瞧自己的能力,还是在小瞧我的能力?给你一个画展前期策划工作,你都能搞砸?”
“可是我还没有独立策划过……”
“那么你现在就学着独立好了。”莫云舟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自己也知道高峻不是一个靠得住的老板了。”
进入正题了,宁韵然紧张了起来。
“如果你没有负责过一个独立的项目,以后你怎么跳槽?难道你打算跟着高峻共存亡?”
莫云舟的话可以说直接到不能再直接了。
所以,他一直是在为自己好?
“那……要是高峻倒了,你怎么办?”
莫云舟的唇上掠起了一抹浅笑。
“你担心我?”
宁韵然没说话。说多错多,总能被莫云舟斗转乾坤。
“我又不靠这个画廊养家糊口。”莫云舟看着宁韵然,倾过来。
宁韵然发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莫云舟靠近自己。
她咽下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在贵宾洽谈室里,你坐在我的手上是故意的吗?”
“什么?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宁韵然简直要炸毛了,“明明是你半天不把手收回去!”
“那是因为我半天没见你坐下来。”莫云舟理所当然的回答。
“反正我不是故意的。”宁韵然脸都涨红了。
“嗯,你说不是故意的,那就不是故意的好了。我还以为是你新想出来的耍流氓的点子。”
这一回,莫云舟是真的潇洒转身离去了。
好像自己又傻气了一回。
等等……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以及因为什么和莫云舟开始这个“耍流氓”的话题的?
啊!赶紧翻去新的篇章!
永远停留在“耍流氓”这章实在太让人头疼了!
蒋涵的画展《蒙尘》原本计划会进行一周,但第一天结束之后,蒋涵的脸色难看的要命。
高峻倒了一杯红酒,来到蒋涵的身边,要搂上蒋涵的肩膀,但是却被对方拒绝了。
“怎么了,我的大画家。今天的画展不是很成功吗?就连顾长铭和赵婳栩都来了,真的很给你面子了。”
“这也算成功吗?我都不知道高布伦对我意见为什么那么大!是不是你们前期和他的沟通本来就有问题。还有你们画廊那个宁韵然算怎么回事?在我的画展上,不向高布伦推荐我的作品,反而帮江淮卖画,她是也收了那位幕后老板的佣金吗?”
高峻明白,高布伦让蒋涵没面子了。而且高布伦的□□肯定很快就会让艺术界其他人知道,会影响蒋涵画作的评价。
“别这么说。高布伦的心思有谁明白?宁韵然也只是不希望我们画廊失去高布伦这个大客户而已。”
“所以她就能当众指出高布伦不欣赏我?在她说出那些话之前,高布伦可没有明言!她还跟着高布伦落井下石,说我的画里面没有灵魂?”
“这只是安抚客户的手段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就好。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你也不能要求每一个评论家每一个鉴赏家都对你好评吧?我们既然知道高布伦不给面子,那下一次你再开画展,我们不请他不就行了?”高峻耐着性子安慰说。
“高总,我觉得如果我们要继续合作下去,我不想再在你的画廊里见到那个宁韵然了。”
高峻叹了一口气,摁了摁额头。
“你们女人真是太擅长记恨了。”
“那真是对不起了。我看见她,心里面就有刺。”
“宝贝儿,我这么说吧……”
“我不是你的宝贝儿。请高总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好吧,我的蒋大画家,你知不知道顾长铭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他说只要宁韵然参与策划的画展,他就会来捧场。我还打算让宁韵然跟进你下一场画展,顾长铭来转一圈,那些商界名流就都会为了他来你的画展,你的热度就能上去了啊。你确定你要和自己过不去?”
蒋涵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不是说,你的那位大老板要用我的画来过账吗?”
“这件事我还正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说呢。你有没有注意到本市一个连锁KTV老板叫胡长贵因为洗钱被关进去了?”
“我没注意……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胡长贵那里有三幅江淮的作品,总共价值是一千一百多万。”
“你是说胡长贵在替你那位大老板过账?他就是通过买江淮的画,把这一千多万转移到了海外?”
“对。前两天市局经侦支队过来调查江淮那几幅画的拥有者是谁。还好我们之间的合作合同条款清晰,账务上也没有什么问题。大老板的意思是,最近暂停交易。所以你的作品要涨身价,暂时不能靠大老板了。”高峻呼出一口气来。
“不会有事吧?”
“怎么会有事呢?十个画廊,九个都有这样的交易往来,还剩下一个经营不下去的早被淘汰了。只要我们不直接参与大老板的那些事儿,就算被请去喝茶,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些资金来源师什么,就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好吧。也就是说我现在想要名气有所提升,就只能完全依靠你们画廊的实力了。”
“我们画廊的实力不弱。”
这一周过去了,蒋涵的画展算是很成功的,这期间卖出了好几幅画,成交价格基本都是画展之前的一点五到两倍。
画展结束后的那个周一,宁韵然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喘一口气,好好研究一下布里斯太太的资料和画作,电话却响了。
“宁韵然吗,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是高峻。
宁韵然紧张了起来。
她心底很清楚,高峻是一定会将江淮的那幅《褪色》卖给高布伦的。
原因并不难推测,因为胡长贵出了事,画廊的洗钱相关交易会暂停,就会造成明面上画廊的成交量下滑,江淮作品的价值也会止步于此。
如果胡长贵买江淮画作的事情清楚地被媒体写出来,从前江淮画作所有的成交都会被收藏界质疑,他的画很可能再也卖不出去。趁着现在卖给高布伦,是稳妥的选择。况且高布伦出的价格,高峻已经赚够多了。
高峻应该不会为了她在蒋涵的画展上卖江淮的画而生气。
那么……他叫她去,是不是给她机会靠近他的灰色领域了?
宁韵然呼出一口气,离开了座位,去到了顶楼高峻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高峻沉着声说了句“进来”。
宁韵然推门走了进去。
“高总。”
高峻却连头也没抬,一直翻阅着从欧洲寄过来的画册。
“小宁啊,你知道我们对画家蒋涵的推荐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已经完成了,第二个阶段是在三个月之后,我们要让她的知名度迈上新的台阶。”
“我知道。”
“第二个阶段,我希望你能开动脑子。我听莫总说,你的思路很对那些高端收藏家的胃口,希望你能尽快拿出一个有新意有针对性的初步策划案来。”
“我……我的经验恐怕……”
宁韵然觉得高峻的“信任”来的高过了她的期待啊。
“别紧张。你做出来的案子,还会有我和云舟给你把关。肯定不是让你一力承担。”
“那个……高总你可能不知道,前两天,莫总将布里斯夫人梁玉宁的画展策划也交给我了……梁玉宁的画展就在两个月后,比蒋涵小姐的第二阶段画展还要早一个月。”
“哦……这个事儿并不矛盾嘛。你只是给我和莫总提供思路而已。并不需要做的太详尽,太复杂,肯定还需要润色和修改的,还有画廊里有经验的经理们讨论通过啊。小宁啊,我很看好你,虽然两个策划案离得很近会让你很有压力,但这也是一种锻炼。”
锻炼你个屁啊!
你知道做个策划要做多少前期调查吗?
要考虑多少因素吗?
你嘴巴上一句要我提供想法,那直接开个会大家直抒己见,然后把大家靠谱的部分都拿过来配合起来不就好了?
“那个,我尽力。请高总多多指导。”
宁韵然很谦逊地说。
“行,那你去吧。”
宁韵然呼了一口气。
怎么看都觉得高峻就是那种一拍脑袋一个想法的领导。这会儿叫你这么做,还没做完呢,又叫你那么做。蒋涵又是个事儿多的,宁韵然想起江婕那段时间的挑灯夜战,就觉得心情沉重。
今天下班之后,她要去打沙袋!
“诶,小宁,你今天不高兴了啊?”江婕甩掉了蒋涵这个沉重的包袱,得知蒋涵下一场画展自己不是主策之后,心情明显很好。
“啊,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啊?”
“你啊,脸这么黑,拿出你的手机自拍功能看看吧!而且以前无论加班多晚,你收拾桌子的时候都会吹两声小口哨,今天这么安静,心里肯定有事儿吧?”
“就是高总让我交个蒋涵的画展方案……江姐,救我……”宁韵然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
江婕这回幸灾乐祸了。
“哎哟,我救不了你,你还是自救吧!”
“等我死了,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了?”
“好像很有道理。这样吧,给大爷我吹一段小曲儿,大爷满意了,就把之前的策划案和调查研究发给你参考参考!”
“行!江大爷想听什么?十八摸要不要?”宁韵然没脸没皮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