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说到禅家的真正比试却从未有过,方夕打心底都想打败陈默。
他自认从小开始做枯木禅,对禅家有着高超天赋,陈默不过是因为那句寒山拾得问而声名大噪,在他看来无非是受过太多的磨难凝练的心得算不上什么禅心,运气好而已。今天得到了这个机会,方夕怎么会放过。
听闻有人要比试禅家机锋,周围立刻就围的水泄不通。
崔无梦击掌,眉开眼笑:“方夕哥,你的要求太好了,陈默殿下,你进入过菩提崖恐怕也有禅心,敢不敢和方夕哥比比呢?”
陈默看着念幽那双明亮如星辰大眼睛,两人对视,眨了眨。
“那我就献丑了。”陈默笑道。
人群里立刻人声鼎沸了起来,两大殿下对决可是比禅师说法还要难得啊。
方夕深吸口气,将自己进入了最安定的状态。
过了一会,他问道:“如何是禅?”
“秋风临古渡口,落日不堪闻。”陈默脱口回答。
“不问这个蝉。”方夕眉头紧皱。
“你问哪个禅?”
“祖师禅!”
“万寿寺外松萌里,饮露吟风又更多。”陈默的回答依然如故。
“你这是答非所问吧。”崔无梦撇了撇嘴。
人群里一堆疑惑的声调,方夕也表示不太满意。
陈默笑而不答,反问道:“南有景德,北有景德,德即不问,如何是景。”景德寺是大重王朝有名的寺院,南北两方都有,据说寺院方丈都是当今万寿寺四大禅师的弟子,彼此禅心不同,寺名相同,众人都说想分个高低。
方夕坦然道:“松林成趣,明月如雪便是景,南北景色不同,这寺名字自然也不同。”按照禅家的说法,方夕的这种回答倒也是非常符合禅家禅意,不追求表面的庸俗,而是流连于禅家最喜欢的境界里,境界不同,景色不同,寺自然不同。
他的回答也得到了众人一致好评,来参加浴佛节的民众武者都有一颗禅心,诸人都是一知半解,方夕的回答虽然不是很惊艳倒也他们觉得应该如此。
陈默抿着嘴摇头。
方夕不快了。“默殿下,答非所问莫非是心虚了?”
“‘颈’不在头上。”陈默说出了一句。
什么?
方夕一怔,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默,你在说什么头上啊。”崔无梦想笑。“你自己提的问题都不清楚吗?哼,亏你还去过什么菩提下坐过呢,名过其实。”
方夕紧锁眉头,非常不明白陈默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见他似乎对禅还没有领悟,陈默也挺无奈,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禅家的机锋向来都是乔獐作智,遮遮掩掩,半隐半现,让你寻思让你猜。按照禅家的说法有慧根灵性者,顺藤摸瓜,扑破谜团,掌得胜鼓,无慧根灵性者,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被疑兵吓退三十里,溃不成军。
方夕在禅心上极有慧根,大重王朝的天才级修士,但是毕竟年轻气盛,遇到陈默这样有‘菩提心’的对手,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默正要离开,突然人群传出了一句厚重如铁的赞叹。
“这禅家机锋打的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极了。”
这声音宛若惊雷,众人不由一震,纷纷侧目,就见一名披着龙纹大氅的女子开口说出,她的身材很高,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目,那目光好像是吞人的野兽直直盯着陈默,极具压迫感。
“难道阁下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吗?”方夕一愣。
“你不会是陈默找来捧场的托儿吧。”崔无梦叫嚷着。
女人并不理会他们,而是看着陈默,那很有侵略性的眼神藏着一点好奇,面对众人的一头雾水,女人低沉的斥道:“此颈非景,难道还不明白吗?天下识字人都被文字所束缚,但文字本是人造,并无一定之规,天下文字各不相同。他的回答道是要你们打破对语言文字习惯性执着,于是将计就计,以错攻错。”
简单点。
当‘如何是景’时,禅家的话来说借语言文字破语言文字的牢笼,所以何谓‘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那个景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恍然大悟,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陈默的这个回答显然比方夕刚才的回答要出乎意料多了。
一时之间,周围响起了佩服的声音。
方夕楞了一楞,他毕竟从小禅坐,有些慧根,震惊过后马上冷静下来咀嚼着陈默之前所说每个字含义。“默殿下好厉害,方夕是输了,这‘莲华佩’是殿下的了。”方夕心服口服,对陈默俨然变得更加恭敬,在他心中,便是自己的师父知秋禅师似乎都没有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领悟。
如果说之前他还在不忿陈默可以进入菩提崖的话,眼下亲自和他交手后才知道无论武艺,修为还是禅家境界上,眼前的少年都远超过他了。
“方夕,你怎么就认输了,这回答明明是驴唇不对马嘴。”崔无梦着急了,莲花佩是小,但是再次输给陈默心中很不甘心。
“输便是输。”方夕平淡的回答。“在下还要去沐浴佛水,改日再来请教了。”
方夕看了一眼站出来说话的女子,眼中有些忌惮,也对她微微点头:“多谢阁下的训斥之言,方夕就此别过。”
女人瞥了方夕一眼,面无表情,任由他离去。
“方夕,你!”崔无梦跺了跺脚。
摊主这时将莲花佩送上,陈默把它送给了念幽,小萝莉爱不释手摸着玉佩,目光很是喜爱。崔无梦看着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陈默,不要以为这次我是输给你了,那块莲华佩我一定会夺回来的。”
“崔无梦,恃宠而骄也该有个限度,不要以为天下什么都是你唾手可得的。”陈默冷冷说道。
“你……哼。”崔无梦甩头拨开人群气鼓鼓的离去。
围观的众人都渐渐散去,每个人还在回味陈默说的那些话语。陈默对那位高大女子谢道:“在下陈默,改日有缘,一定请阁下喝一杯。”
女人面色威严,宛若雄狮悍将,陈默自认见过不少将军,强大修士,甚至人皇,但是没有一个能堪比眼前女人那双目光的凌厉,含而不发的威势仿佛随时会冲出来。
“吾也有一个关于禅家的东西想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出。”女人对陈默的身份,礼貌没什么兴趣,开门见山的问道。
“什么问题?”
“如何是佛法大意?”
这个问题在禅家还是佛家都是司空见惯,不算很难的问题,回答的种类大多是佛法本无法之类,但显然女人一看就是有那种大阅历的人,那样的回答并不能够让她满意。
陈默想了想,道:“雪覆孤峰峰不白,雨滋石笋笋须生。”
雪峰不白,石笋能生。
女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不予置评。“哥哥,她好可怕。”念幽轻轻说了一句。“但还蛮温柔的。”陈默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