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也不介意,不过,一进正院,他就停了脚步,扭头看了郑光一眼。
郑光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其实付宁的眼光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他一向不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去压迫普通人,即便是自己家的下人也一样。
付宁看了他半晌:“我很累,没心情和你计较,现在准备两间没有人住过的房间,记住,一定要新的,我和我朋友要休息。”
郑光砰砰地在地上磕头,拼命答应。
杨蕴秋也看出来,正房已然让这个管事征用,到处都是住过的痕迹,刚才在院子里面,他的妻子儿女都匆匆忙忙的,应该是才从这里出去。
杨蕴秋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么多年不在,看来你的房子一点儿都没被浪费。”
付宁瞪了他一眼。即便他脾气好,还是会不爽,谁愿意自己的房子让别人随便占用,哪怕自己不用,也不乐意让外人住的。
现代的人们也就算了,付宁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延国人,他现在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实在难得的很。
显然,付家的家规森严,那个郑光也心里有数,一句辩解都不敢说,认认真真给自家公子整理了两间客房。
不一会儿,客房就端上来一桌子丰盛的美食。
郑光这个管家,规矩上可能做的有点儿不到位,能力却是有的,付宁填饱了肚子心情也稍稍有所好转,干脆笑道:“下棋?”
“找虐吧?”
杨蕴秋失笑,摆好棋盘就开始和他下棋。
杨艳和朵朵两个小丫头片子也过来旁观,而且杨艳还一个劲儿和自家大哥捣乱,一会儿拉头发,一会儿扯衣服的,无所不用其极,努力折腾,势要让她家付宁大哥赢棋。
当然,她这点儿小手段实在不够瞧。
杨蕴秋根本不理会自家妹子,落了一子,忽然笑道:“听见了没有?”
“嗯。”
付宁叹了口气。
杨蕴秋脸上的笑意更浓:“咱们突然跑过来,折腾人家,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房子。”付宁哭笑不得。
不过,他还是把棋盘一推,起身往外面走去,杨艳和朵朵面面相觑:“大哥?付宁大哥?付宁大哥你干什么去?”
杨蕴秋喝了口茶,想了想,笑道:“有点儿小事。”
说完,他也跟着出去。
…………
偏院下人房也修建的不错,付宁不是个特别喜欢享受的人,但付家却不可能有寒酸的住宅,可这会儿下人房里却跟炸了窝的鸡窝一样,乱的厉害。
“郑大叔,我们这就走。您别打我妹子。”
铁柱挣扎着抱着妹妹,拼命把自己的铺盖卷,还有两个破碗往怀里装。
他是半年前逃难过来的,他和他妹子已经走过了无数个地方。几乎不记得家乡在哪里,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家乡。
要不是他很有一把子力气,也读过书,认识字,能干许多活儿,人又年轻,恐怕早就和他家乡大部分人一样,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延国一直被诸国赞颂,说有太平盛世的景象。但再太平盛世,也仅仅是被饿死的普通人少一些,每年照样有很多很多人吃不饱肚子。
他们兄妹一直流浪,来到卫戍城,到找到了一份儿工作。可最近又被人辞退,若不是寻到这个地方落脚,恐怕他们兄妹已经被冻死了,只是今日恐怕要继续开始奔波。
在偏院下人房里住着的,不只是他们兄妹,还有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小乞儿。有的是本城的,也有外地来的,绝大多数不像铁柱,都有些残疾,要不然就是老人和孩子,主要是郑光觉得这些人没有威胁。要是有身强力壮的,他肯定不顾麻烦,非让侍卫赶走不可,铁柱的妹子身体很不好,从半年前开始就病得厉害。他也才十四岁,还年少,要不然他们兄妹也不能住进来。
不是郑光好心,他可没责任养这些人,就是当年他还没搬去主院住之前,为了进出方便,在偏院开了一个小门,后来搬过去之后,小门也没封死,而且自从锁坏掉,他也犯懒,再没重新上过锁,反正主院和偏院是分开的,里面上了锁就是,偏院里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上锁也没什么意思。
没想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没地方住的流浪儿跑到偏院里借住,那地方虽然是下人房,但房子又好又结实,并不漏风,比住破庙,睡在大街上可好得多了,一开始,郑光还赶过人,结果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连他上锁都没什么用,家里的下人本就少,也没必要浪费人手,整天盯着这些人,而且,郑光其实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
过了些日子,他也就默认把偏院的下人房分出去给那些流浪儿栖身。
当然,也只是栖身罢了,其他的忙,他可帮不起,他虽然是付家的管事,在家里吃香喝辣,和个二老爷也差不多,但他到底只是个管事,没有做善事的心。
“行了,赶紧的,我收容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管你们要租金,够对得起你们了吧,你们还想怎么样?现在我家公子来了,万一你们要是冲撞到他,一百条命也不够赔,都走,都走,别磨蹭,小声点儿,别吵到我家公子休息。”
郑光很不耐烦。
几个家丁一哄而上,连踢带踹地把那些人往外面赶。
“郑光。”
郑光一怔,扭头就看见付宁,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道:“公子,老奴这就让他们走,马上清理。”
“不用急。”付宁的脸色却好了些许。
他一开始对这个郑光的印象极其糟糕,如今见他收容了这么多年,别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毕竟让这些人住了下来,性情还是可以的,豪门之家,仆从多跋扈,像他这般能够守得住的,已经算是相当相当良善。
扫视一眼,付宁皱眉道:“我明天就走,你们且继续住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几个小乞儿都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也挺习惯住在外面的,只是享受了这些日子,能留下,总比出去风餐露宿要好些,铁柱也松了口气,他家妹子浑身发烫,正病得厉害,要是出了门,一吹冷风,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冻一下,病情加重,他唯一一件棉衣,也在三天前当了买药。
杨蕴秋站在一边笑了笑。
杨艳和朵朵,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陌生:“……当年要不是大哥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我们家恐怕也是一样的下场……对了,大哥,你知不知道娘亲到底为什么非要积攒十万金币,她说要还债,还给谁?我们家怎么会欠下那么一大笔巨款的。”
“不是你,是我。”
杨艳不提,杨蕴秋对这事儿也不曾忘记,母亲生前心心念念地就是要尽快还清欠款,现在这点儿钱,他当然不放在心上。
他和娃娃早就仔仔细细查过母亲欠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今虽不知始末,却也有些眉目了,当年母亲一个被废了修为,一身病弱的女子,之所以能带着他逃走,是因为有人拼死相助,那人叫秦诺,当时便笑说:“你给我十万金币,我为你阻挡追兵。”
这里面有很多的故事。
杨蕴秋现在还没打探清楚,他这次回去亚京,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找到秦家的人,交付这十万金币。
付宁又和郑光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门,走到杨蕴秋身边。
“反正我就呆一夜,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没错,我听说厨房里剩了不少饭菜,连动都没动过,处理垃圾还要花钱呢。”
付宁失笑,从善如流地让人去厨房,把剩下的饭菜热一热,主要是粥,端过去给这些人喝了暖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