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的腊月二十八,下午的太阳还挂在枯心柳的树梢上,牛家庄大礼堂的广场上就早早的架起了银幕。演电影是农村最喜闻乐见的文娱形式了。晚饭前银幕前就摆放了许多的座位,那多半是村里的孩子们占下的,他们最爱靠着放电影的机器,这样可以近距离的观看电影放影员换片子的整个过程。好奇是每个孩子必备的天性。牛书贵到底又跑了一趟供销社,在百货门市部给她买来了一个她十分满意的头花。再加上胖老婆给她做的一双花棉鞋。可以说这个年就成了她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胖老婆下午出门时碰见牛群家刚被牛群用驴车接回来,说是上菊城他弟弟家去了刚回来。胖老婆一边走着一边想,莫非是为牛兰旺户口的事进城了。在牛家庄婆娘们的眼里,牛群家是最有人缘,最有魅力和号召力的女人了。她们认为人家牛群家有个在城里当官的弟弟,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有求于人家。人情世故就是如此,谁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看的清楚又名了,你的家道兴,你的人气就旺,你的人气旺了,你的威信和尊严就有了。牛群家就太在乎面子了,他觉得如果自己给儿子户口的事办不成的话,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就都会在婆娘们中间大打折扣。有的人喜欢说了再做,有的人喜欢做了再说,而牛群家这次就是先说了,而做起来却遇到了困难。
牛群接儿子牛兰旺和他老婆回到家,卸下驴套,在大门口让毛驴打了几个滚。见那驴仰天“儿啊,儿啊!”叫了几声,才又牵进了院子的驴棚。自从包产到户以来,这是他家唯一一头性口了,整个牛家庄像他这么受训的毛驴也没几头。秋收夏种的还指望着它呢。牛群把毛驴栓在料槽上,又筛了些草料倒进驴槽里。看他老婆的那脸色,牛群就断定娘俩菊城一行一定遭受了挫折。他始终对于她的一系列折腾和想法持保留的态度。牛群怕老婆在牛家庄是出了名的,他自己却不以为然。有时更显出牛群在某些事情上心胸更加坦荡和宽容。做不了的事,就没必要强求,这是他一贯的比较务实的逻辑。
牛群走到屋里时,他看到他老婆倚靠在被卷,愁眉不展。牛兰旺从行李包里往外拿着一直白条鸡,这时他舅母送他们回来时塞给她们的。晚饭没有做,牛群自语道:“今晚上村里演电影,吃完饭咱一块看电影。”他见老婆对往日喜好的农村电影,无动于衷,却成了霜打得茄子。她两眼直勾勾的在那里想心事。每次看见老婆这个样子的时候,他总会知趣的在一边默默无语的干活,不但可以排除心中的郁闷,还可以回避和淡化阴云密布的雾霾气氛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伤害。从院子里抱来些棉花柴,放在灶洞口。
“爹,晚饭我做吧,俺娘她累了。”儿子的这句话,牛群没有理会,他只管在灶前点火,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终于有一根划亮了。牛兰旺往锅里加了几舀子水,又淘了些米,把干粮拾了进去,又盖好锅盖。他转身见牛爱莉站在院子里冲他打着哑语。他点着头,给在灶里烧火的爹说:“爹,我出去下,去去就回。”
牛兰旺和牛爱莉还没有走出大门,牛群听到有人喊牛兰旺,就在窗眼里看到了他们走出院子时的背影。她今天看上去却显得异样的舒服。
牛群的风箱呼哒呼哒的拉起来,屋子里的半空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