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书贵一大早就把他那辆心爱的大金鹿自行车推到了院子里。胖老婆说你赶集的话年货就别再买了,今年能吃上肉,已经够奢侈的了,年货置办起来哪里还有个多少。牛书贵答应着,依然在准备出行的事,他一边给自行车充气一边说:“到集市上随便逛逛,顺便给盼盼买个头花,过年了让孩子也高兴一下。”是啊,爱盼眼见着就成了大孩子,眼睛忽闪着特别招人喜爱。他头顶上直立的小辫子,是她娘从自己的红腰带上剪下来的红布条扎起来的,又胡乱的盘了个花朵,跑起步来鸡冠一样在她的头上抖动。为此,爱盼兴奋了好几个白天和黑夜。
其实,在牛书贵的心里,始终深埋着一个一直没有机会实现的愿望。他想借赶年集的机会,借年前这短暂而又稍微清闲的时光,去探寻那个多年来没有解开的谜团。他知道这个计划一旦开启,会很漫长,很艰辛,也许还要面临着失败。但最终的结局即使是那样,他还是不愿在他的有生之年放弃这样的想法,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开始他的寻梦之旅的第一个行程。他知道自己探寻的不仅仅是八爷故事里讲述的姑姑的下落,还有爹临终时向他表述的姑姑的命运和遭遇。在那个风雨摇曳的年代,姑姑的命运和归宿到底是怎样的,目前对于姑姑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八爷的故事里,那个挎着竹篮蒙着头巾在空心柳树洞里为八路军传递情报的女孩。近四十年的岁月沧桑,在无情的改变着每个人的命运,故事里姑姑的命运和归宿到底是怎样的呢,这一直成为牛书贵心中无法抹去的牵挂。
年集上热闹非凡。偶尔可以看到孩子们在大人们中间穿来穿去。牛书贵在一个杂货摊前挑选着他认为孩子喜爱的头花。在摊主参谋下,最终他选择了一款,红艳而美丽,看上去就顺眼漂亮,他装进衣袋的时候,还想象着女儿得到这头花时的快乐表情。
今天他真正要去的,就是大约六十里路开外的孟家庄。在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他不愿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胖老婆和已经成年的大女儿牛爱莉。在八爷的故事里,姑姑十八岁那年被这个村子一个叫做孟飞的土匪头子抢了来,当时姑姑的身份是地主家的养女。牛书贵的爷爷为了养活肚子里牛书贵的爹,就把不到一周岁的女娃送给了地主,从地主家里得到了三斗小米。
这里,没有崎岖的山路和陡峭的山峰,太阳高悬在天上,阳光用最温暖的关爱呵护着慢慢消融的积雪。乡间的道路也就变得泥泞和湿滑。所到之处,牛书贵看到路边的屋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成雪水,沿屋檐顺流直下,噼噼啪啪的敲击着墙根。自行车的轮胎在泥泞中行走变得越来越吃力,打泥瓦和轮胎之间的关系越加紧密,他脚下的力气就更需用力。直到行驶的速度减为零,牛书贵只好跳下车来。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弯下腰剔除那些阻碍他前进的坚硬的泥巴。
已经气得足够累了,身上热乎乎的。牛书贵停下来打听迎面而来的行人。沿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个被树木包裹着的村落,在薄雾笼罩下看起来只是绿茫茫的一片。当他看到一个村妇在村口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向鸡洒下一片粮食的时候,他已经踏进了这个被绿树掩映着的村庄。走到近前时,才看清了这个村妇俊秀的面容,听到屋里孩子的啼哭,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少妇。她知道牛书贵的来意后,热情地把一个木凳递给他,他就毫不客气地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鸡们为争吃食物打斗的激烈场景。她跑到屋里去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一个胡须和白发一样斑白的老人,手持一根木杖站在门口。他急忙迎上去,搀扶着他坐在一个高凳上,靠近老人时,他显然感受到这是一个器官极度哮喘的老人。
“老人家,你知道你们村过去有个叫孟飞的吧?”牛书贵直言不讳地问道。
说完,牛书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唇,期盼着它的启动会给他带来有价值的线索。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什么,他的面部根本寻不到任何表情的变化。青年少妇向他解释,说老人的听力现在越来越背,即使大声的喊叫有时也只能偶尔听到一点,但他的回答也总是词不达意。对这样一个结果,我显然不肯罢休。于是,我把嘴贴近老人的耳边,高声的喊道:“老人家,你认识孟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