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婷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林教授也说了,污染归污染,也不能因此就对这种项目全盘否定。而事实上,其市场价值和社会效应都是巨大的,如果因为污染就抵制上此类项目,那么,今天医药工业和医疗科技水平的提升就不存在了。”
“这是一把双刃剑,就看你们怎么掌握好一个分寸了。”谢婉婷总结道。
其实林冠茹教授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后面这一段完全是谢婉婷掺加了个人的观点。
林冠茹说,这种项目的污染辐射效应要在五年以后才能逐渐显现出来,但对于经济发展的推动力却是立竿见影的。林冠茹暗示说,现在有谁还会考虑得这么长远,骆志远不妨将这个难题留给后任来解决,以后随着社会的发展,治污水平会大幅提升,或许到那个时候,这就不是问题了。发展与污染是一对孪生兄弟,这是难以避免的发展代价。
但谢婉婷对林冠茹后面的话并不赞同,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如此短视和不负责任,因此她自作主张“篡改”了林冠茹的话。
听了谢婉婷的话,骆志远沉默了下去。
谢婉婷知道骆志远需要时间来思考,就悄悄挂了电话,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相信自己的男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的担当和视野绝不局限于一时一地和个人的利益得失,他会做出正确抉择的。
骆志远慢慢扣了电话。
不能不说,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着郁闷和失望,谢婉婷的话直接让他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都荡然不存了。
怎么办?骆志远点燃一根烟,烦躁不安。
如果放弃,这意味着4900万美金的投资与鹏程镇擦肩而过。而即便是自己放弃,市里又怎么可能放弃?
可如果对潜在的污染隐患视而不见,他又难以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公无私的道德君子,但要让他为鹏程镇的老百姓埋下一个污染的定时炸弹而还要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他根本做不到。
这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做事做官的底线了。
天渐渐黑了,镇里的干部都已下班回家,但骆志远的办公室还是灯火通明。高欣庆和唐根水离开镇里的时候,回头仰望,见骆志远的身影犹自站在窗前肃然不语,手里烟雾缭绕,忍不住轻叹一声,摇头叹息着各自离去。
两人心里清楚,骆志远正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夜已经深了,骆志远还是没有走,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打开窗户,凝视着鹏程镇今晚浩瀚无垠的夜空,那夜空上的繁星点点让他心里震撼无比。
他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宁静和淡然。
片刻后,他打开门,走出门去,下了楼,沿着黑漆漆的夜路走向了镇里深处。
赵寒从办公室出来,慢慢跟了上去。其实今晚不是赵寒值班,他只是担心骆志远而没有离开。
骆志远走了十几分钟的夜路,在镇中心小学的门口停下。月光皎洁,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短短。他缓缓转过身来,向赵寒招招手。
赵寒笑着走了过去:“领导,散散步也挺好的,不过您还没有吃饭吧,走,我陪您去吃全羊吧,镇里刚开了一家全羊馆,味道还不错呢。”
骆志远挥挥手:“算了,没有什么胃口。”
“老赵,你怎么看这个项目?”骆志远淡淡道。
赵寒迟疑着小心翼翼观察着骆志远的脸色,低低道:“领导,其实上项目没有不污染的,如果都因为污染而不上项目,那么,就没有经济发展的今天了。其实我个人觉得,这不是我们一个乡镇要考虑的问题,大环境如此,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找一个平衡吧。”
骆志远哦了一声,转过头去。
平心而言,赵寒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总是带有些许逢迎的色彩,未必是赵寒的真实想法。
骆志远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轻叹一声:“老赵,我觉得吧,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本心,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要迷失方向。这个项目存在高污染的风险,我不能视而不见,应该感谢高镇长和唐镇长,他们的坚持让我看到了这一点。”
“最起码,我们应该向市里正式提出这个问题。”骆志远再次挥挥手:“你马上回镇里打报告,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李市长谈这个问题。”
赵寒犹豫了一下,“领导,这个项目是市里主要领导主抓的重点项目,我们这样做,是跟上头对着干,对领导的个人前途不利啊。”
骆志远知道赵寒是一番好意,他笑了笑,拍了拍赵寒的肩膀:“顾不得那么多了,走吧,老赵,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