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大军摇摇头:“他老婆虽然号称管财务,顶着一个副总经理兼财务经理的名义,其实狗屁不通。她就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老娘们,一点财会常识都不懂,能管住什么帐啊?这个厂的财政大权,其实掐在宁红军情妇郑萍的手里。
“没有宁红军的话,郑萍说了也不算。现在,宁红军的老婆在厂里撒泼,郑萍撒手不管,很多工人都聚集在厂里不肯下班回家,非要闹着要厂里立即支付拖欠的两个月工资。”
骆志远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现在镇里要求厂子停产整顿,各种小道消息四起,有人传说镇里要彻底关停了这家厂,工人以讹传讹,害怕厂子一关,自己的工资捞不到,就开始闹腾。刚才听说宁红军被抓进去了,情绪就更加不稳定了。”管大军苦笑着起身:“所以,我说,还是先让宁红军回去稳定一下工人的情绪,免得出现乱子!”
骆志远猛然一拍桌案:“是不是宁家的人在背后煽动工人出来闹腾?”
“这倒也有可能,但现在这节骨眼上,我们也很难去寻根究底。”管大军迟疑着回了一句。
骆志远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挥挥手道:“我过去一趟。至于宁红军,还要看派出所怎么处理。”
两人刚要走,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骆志远猜出是高欣庆,一把抓起电话道:“欣庆同志吗?”
“是我,我在医院这边。”
“欣庆同志,家属的情绪怎么样?”
“还算是稳定,不过这家人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个工人名叫魏国年,家是向阳村的,他老婆是个残疾人,腿脚不好,家里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小学,还有老人需要赡养,就指着他一个人挣钱。这么一来,魏国年一出事,这个家庭就垮了顶梁柱……哎,反正比较凄惨,我在一旁都有点看不下去,心里不是一个滋味。”高欣庆幽幽叹息着。
骆志远无言以对,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志远,魏家这边是魏国年的一个堂哥出头在撑着,好像是县自来水公司的一个中层干部,他们提出要求,第一,要按照法律规定申报工伤,根据上线给予经济赔偿;第二,要求胜光潜水电泵厂为魏国年老婆安排工作。这两个条件不满足,他们就不火化、不下葬!”高欣庆轻声说着,“我看这样的条件也不过分,镇上情况怎么样?”
“正在谈。欣庆,你和王茜留在医院,尽量安抚住家属的情绪,镇里的工作,我来做。”骆志远匆匆挂了电话,向管大军摆摆手,就下楼而去。
因为胜光潜水电泵厂与镇政府相隔并不远,所以两人选择步行。夜色如水,北风呼啸,白天繁盛的小镇笼罩在夜幕之下,沉寂无声,偶尔从不远处传来一两声刺耳的犬吠。
骆志远快步前行,心头却非常凝重。
遇难工人的家庭情况如此艰难和贫困,他很难想象,在失去了唯一的主劳力之后,这个家庭的老老小小要如何生存下去。一念及此,他为自己今天的坚持而庆幸。如果他的选择与费建国一样,为了所谓的“政绩”和面子,瞒住不报这起事故,那么,这家人所面对的处境会更糟糕——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又将如何面对自己基本的人性和良知?
骆志远不是道德楷模,也不想当什么正义斗士。但人生在世,总要讲点原则和良知。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有一条底线。底线不可逾越,一旦突破,就再无下限。
管大军本想跟骆志远再商量点什么,见骆志远沉着脸大步前行,也就沉默了下去。
胜光潜水电泵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几百号工人都聚集在厂区里,嚷嚷着要见老板宁红军,或者大声要求镇里做主,必须要马上拿到拖欠的两个月工资和这个月的当月工资。
骆志远和管大军从侧门进去,避过了情绪激动的人群,进了厂里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乌烟瘴气,空气混浊。宁红军的老婆钱秀秀站在那里,梗着脖子正在跟赵寒和孟晓光理论,还有几个厂里的管理人员脸色不好看地坐在另一侧,冷眼旁观,一声不吭,其中就包括宁红军的情绪郑萍。
郑萍是厂里的财务副经理,几年前就跟宁红军勾搭上了,厂里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只瞒着钱秀秀一个人而已。钱秀秀虽然号称是厂里的老板之一,又掌握财权,其实对厂里的经营和账目根本插不进手去。
首先是她不懂,好糊弄;其次是她对管理企业不感兴趣,很少来厂里上班,多数时间都住在县里,逛街购物和打麻将才是她的主要工作。
如果不是厂里出了事,她是懒得来厂里的。她是鹏程镇的本地人,但自打宁红军发了家之后,就在县里买了房子,而她也就过起了暴发户太太的惬意生活。由此,就给郑萍创造了机会,郑萍几乎是半公开地跟宁红军出出进进,没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