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破虏也就站在那里,垂首不语,不敢正视骆老威严的双眸。
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和死寂,滴水可闻。
良久。骆老发出一声轻微而悠长的慨然叹息,起身将身后墙壁上覆盖着的红色绸缎一把掀了下来,上面悬挂着两个包金的大相框,正是骆破虏父亲骆云龙,骆朝阳的父亲骆云虎的照片。骆家两位烈士身着军装,英姿飒爽,肃然而立,凝望远方,背景则无一例外全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骆老抬头望着两位兄长的遗像,嘴角抽动,眼圈红润。
蓦然,他回头来怒视着骆破虏沉声道:“20多年不回家,你对得起九泉下的你爹和二叔吗?”
骆破虏望着父亲和二叔的遗像,黯然神伤,缓缓跪在了当场,向两位逝去的父辈叩首不起。
……
“你坐下说话。”骆老的神色有些黯淡,今日再见侄子骆破虏,他又无比怀念起自己为国捐躯的两位兄长以及那些倒在敌人枪炮下的战友和革命先烈们,老怀激荡难以自持。
“三叔,我……”骆破虏嘴唇翕张,但他的话说了半截就被骆老打断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是骆家的子孙,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骆家,是你的家,对自己的家怀有怨愤和排斥,这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骆老的声音变得落寞萧索起来,“过去的一页揭过去不提了,你今天回来,就是回来了!”
“我老了,骆家的未来就只能靠你们这些晚辈了。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志远那孩子着实不错。你这一次回去安排安排,就不要留在安北了,带着老婆孩子回京来吧——三叔老了,这是我唯一的期望。”
“三叔,我……我暂时还是想留在安北。”骆破虏闻言吃了一惊,面上挂着恭谨的笑容,轻轻道。
“哦?怕他们母子在家里受委屈?破虏啊,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小事上犯聪明,大事上犯糊涂。”骆老扫了骆破虏一眼,“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志远这孩子想一想!”
骆老的话多少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如果骆破虏还是留在安北,基本上就与京城的骆家脱离了关系,而骆家的资源也就相应地利用不上——目前来看,骆老在世还好些,一旦骆老过世,等骆靖宇接掌骆家,骆破虏一家在骆家就不是被边缘化的问题了,而是可能被彻底抛开。
这是一个现实因素。骆老年老成精,自然有其长远打算。所以骆老才会说,就算是为了儿子骆志远的前途,骆破虏也应该让一步。
只要骆破虏还是骆家不可分割的一员,哪怕是将来受到“排挤”,有骆家这块金字招牌在,也有莫大的益处。
骆破虏神色变幻着。
“怎么,舍不得你在下面的那个副县长职位?”骆老淡淡挥挥手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这个小子的臭脾气还是没有多少改变——你的心不够狠、处事不够圆滑、该下手的时候下不了手,屡屡进退维谷,时时左右两难,你这个样子,不适合从政的。”
“况且,你这个年龄也没有任何优势了,从现在开始起步,太难了。不如退下来,安心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也陪陪我们这些薄暮西山不知何时就要去见马克思的老家伙。”
骆破虏轻叹一声,望着骆老道:“三叔,您说的对,我也知道我不是一块当官的料,所以经过了这一遭之后,我准备辞职不干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既然要辞,就辞了吧,回京来,家里给你夫妻俩安排工作。至于志远,是回京还是留在安北,你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骆老当机立断地沉声道,在这一刻,他仍然是那个说一不二、不容拒绝的骆家掌舵人,昔年率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一度叱咤政坛的开国老元勋。
骆破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是。
见他同意回京,骆老脸上终于浮现出欣慰温和的笑容来。过去这些年,他总觉得自己对骆破虏一家有些亏欠,而趁着他还在世,能弥补的还是要尽量弥补回来。
骆破虏的回归远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和平静。与骆老再见,他能切身体会到老人那种思念亲人、牵挂后辈的真挚情怀,看得出,老人已经在为身后事做考虑,对于骆破虏一家,他必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否则他无法面对九泉下的两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