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浮云没灭,一池清潭在月色下倒映着竹影婆娑。
息揽舟披着他素日里常穿的那件青色道袍,手持一盏散发着浅白光晕的莲灯,正缓步从竹林中曲折的小径走过。
有两只躲藏在从竹丛中的寒鸦受了惊吓,扑闪着翅膀升空,掉落下来的无数鸦羽伴随着沙哑的鸦鸣同竹叶一道儿簌簌下落。
这噪响缓慢地摩挲在息揽舟心上:一下一下犹如砂纸在打磨,打磨着他的四肢百骸、打磨着这些日子困扰在他心底的众多疑惑:关于他此番的重生,关于《凡人夺天录》,关于他与洛北风。
禁地被盗的事儿,广宁子意欲暂且压下,时下重要的是宗门灵脉中的各位大能。在来前儿的路上,息揽舟便放宽心细想了许久。
前世,他为曹旭殚精竭虑,最终却被这唯一的徒弟逼得走投无路。
重生后,他憋着一股怒火要弄死曹旭,却三番五次被洛北风阻拦。那本书,洛北风也躲躲闪闪没让他看够。今日,他有千百种方法捉住忘忧谷子泪,偏偏又叫洛北风放走。
他的师弟,他那个在他记忆里乖巧温顺的洛北风,到底在隐瞒什么。
在青霜峰顶隐庐中,压着他瞎折腾的时候,洛北风情愿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去荣城血河涉险。收曹旭为徒的时候,明明可以事先同他解释一二,最终却情愿被他误会。
以至于到今日,明明是为他好、去往衡音峰招惹了青霜山最不该招惹的人,盗取了最不该盗走的朱果,却还是唬着他、故意胡闹犯下大错。
洛北风,他唯一的师弟洛北风。
就算变得心机深重、变得强大阴郁难以捉摸,那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洛北风。他静下心、凝神细思后,眼前的重重迷雾就仿佛脚下曲折蜿蜒的道路——
在一片漆黑晦暗之中,辗转出了明亮与开阔。
寒潭,他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潭水深不见底又终年冰冷刺骨,前世他背负弑师叛道的恶名被天下正道追杀,带着满身的伤来到此处。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绝望中自溺寒潭,被那酷寒至极的水包裹,息揽舟记得那是一种像被生施了剐刑的痛苦,然而身体再冷、身上再痛,都比不过那一夕之间众叛亲离的穿心蚀骨。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天道如此折磨。
前世,在寒潭之中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胸中那股郁愤实在难平,最终一念起、心魔生,没在寒潭底悄无声息地死,却因此入了魔。
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灯杆,息揽舟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没想到他前世情愿成魔的不甘,还是比不上天道的偏心。曹旭荣耀登仙,他却依旧死有余辜。
寒潭是他前世的入魔之地,今生却困着一个人,令他着魔。
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洒落在青青的草地上染满了银霜裹裹,仿佛是天降素纱,纱上又有玉珠似的点点萤火。
纵使前世今生变端无数,但总有一些他熟悉的景、人和事,还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不曾变过。正如这夜色下的寒潭,正如他的师弟洛北风。
提着莲灯又往前缓缓走了两步,息揽舟只听得耳边一声轻笑,然后身后生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洛北风伸出了双臂将他紧紧地匝到怀中:“师兄。”
熟悉的气息像温泉一般让息揽舟放松,他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洛北风环在他腰间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洁白的手,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淡银色的纳戒,月色下,那双手有些苍白削瘦,可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能叫他沉溺其中。
今夜的月似乎有些醉人,加之来前息揽舟便蓄起了勇气欲问洛北风一句话,所以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坦然地覆上了洛北风的手背,触感有些微凉——夜,确实很深了。
掌心下的手略微动了动,似乎表达出了主人心意的震动,息揽舟便动动手指与那双漂亮颀长的手交握:“师弟,我来,是有话想对你说。”
“……”
息揽舟等了半晌,瞧不见身后洛北风的表情、自不知他是何心思,正准备直接询问之际,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很快便被洛北风打横抱住:
“师兄,这地方不好,我们换个地方说。”
“要换到什么地……唔……”突然落在颈项上的深啄仿佛来自兽口的撕咬,息揽舟不明白洛北风这一刻为何压抑情动。伤口不疼,但颈侧的血却在那人的撕扯下汩汩渗出。
因为失血有些眩晕的当口,又觉得身下一凉,原来洛北风已经抱着他疾行到了寒潭旁,将他放在了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
巨石一面映着寒潭的粼粼波光,另一面却反射着月光将洛北风的面庞映衬得轮廓分明。他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一双黑色的眼眸亮起来竟胜过漫天星斗,双手撑在息揽舟两旁:“好师兄,你要同我说什么?”
眨了眨眼睛,息揽舟伸出手去点了点洛北风红润嘴唇上的血沫:“怎地又如此胡闹……”
洛北风闻言微微笑着,却将头埋到了息揽舟的颈侧,双唇温柔地吻过那个他留下的伤口,息揽舟不知道他心中的渴望有多甚,更不知道方才他听见那句“有话要说”时,胸腔里的鼓动有多么剧烈可怖。
前世他在扶风山口等了数百年,最终只等来了一具凉透的尸骨。今生他迫息揽舟更早地同他纠缠在一起,等他弄明白他的心,险些等不住。
“师弟,你做什么……不是要听我好……唔嗯……好好说话的吗?”
洛北风灵巧的手指在亲吻的时候已将息揽舟身上的青色道袍剥开,像是春日新雨后山间不断冒出的芦笋,一层一层盘剥,最终会露出白皙精致的内里。那是洛北风最喜欢的温润身躯,入手的每一寸紧致肌肤,于他而言,都是吸食了会上瘾的香剂。
仰躺在巨石上的息揽舟本想伸手推开洛北风,可在触及到洛北风手臂的时候,眼前一晃就出现了君兮剑刺入洛北风左臂时候的场景,鲜血渗透了半条衣袖。
推搡的手指紧了紧,息揽舟无奈地抿紧嘴,终于将指尖揽放在了洛北风的肩头,任由着洛北风撤去了他的外袍、衣带,抽丝剥茧般将他折腾得气喘连连——
其实息揽舟一早便发现了,每每洛北风缠着他胡天胡地的时候,这小子总是在忙忙碌碌中要抽空与他亲吻,像是怎么也缠不够。将他的双腿获藕般上肩也好、变着花样折腾他堙没在草丛中的宝贝芦笋也罢,洛北风总是如拌蜜糖一般,在他口中掠夺搅动。
他们此刻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帖漆投胶,温热的气息伴随着玉笋轻抽,四腿交叠之间那|话|儿推来又去。
压抑的低吟忍不得从口中漏出,息揽舟只能攀住洛北风的肩头,分出一只手来轻轻咬住,殊不知他那双目染满了水色、唔唔嗯嗯夹杂着欢愉的痛呼,正是洛北风此生听过最妙的仙音。叫他情动。
身子随着洛北风的动作沉沉浮浮,深抽前送之间,耳畔,息揽舟能听着自己的轻叫低说,腰被牢牢把握,洛北风在他身上款款轻轻动达,他的眼前却是一阵明明灭灭的光与火。
洛北风,他的师弟洛北风。
“好师兄,今天怎么这么乖?”饶是正在耕耘的洛北风也有些奇怪,在拭去额角汗渍的当口,忍不住照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师兄,你今天有些奇怪啊,你平常不这样的。”
“我……唔……我平常……”息揽舟连连喘了两大口气,身体痉挛地收缩了几下,才脱力一般仰躺到巨石上,沙哑着嗓音问,“我平时什么样儿?”
“平常你不总是三贞九烈,好似我糟蹋了你般,想揍我,却又心疼下不去手。”
“……去你的三贞九烈,”息揽舟微赧,略微偏过头去,手推了洛北风的小腹一把,“该糟蹋也早被你糟蹋够了,师弟,你怎么还不够?”
“就这么一点点怎么会够?”洛北风抬头望了望天上月,又低头瞧着躺在自己身下的息揽舟,只觉得怀中人是世间万般美景都换不来的宝物。他咂了咂嘴,笑得十分餍足:“夜还很长呢,我的好师兄。”
“啊——”
不知洛北风动作了什么,换来了息揽舟急促又慌乱的一声尖叫,那叫声的尾音不知为何变得痛甜腻而痛苦,几乎在一瞬间就叫洛北风红了眼睛。
尖叫声惊动了更多藏在寒潭深处的生灵,一瞬间又有无数飞鸟从竹丛中飞起,呼啦啦一片朝着明月的方向飞闪过去,静谧的夜空下只剩他们两人、相拥而坐。
前世,如果有人对息揽舟讲,他会张开腿坐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一整晚,他一定会用上最凌厉的道法将那人碎尸万段、叫他再不敢胡说。
而今,息揽舟只是忍耐着身体最深处那种令人战栗的违和感,低下头去微微喘息着,静静地看着洛北风,他唯一的师弟,洛北风。
“师兄,你今天真不大对劲,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洛北风伸出手去替息揽舟顺了顺鬓边的青丝,脸上却升腾起一片不正常的红云。
感受到体内咚咚作响的孽根,息揽舟无奈地舔了舔有些干痒的嘴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正色冲洛北风说:
“师弟,自从我重生以来你甚为喜欢压着我胡天胡地,更是动辄便在我身上要占些便宜。那日,你要我细想,你同旁的师弟以及天下男子有甚区别,如今,我正要来告诉你。”
洛北风睁着漂亮的眼眸定定地望向他。
“师弟,你……”息揽舟犹疑了半晌,终于红着脸试探性地问出口,“师弟你,是想做我的道侣么?”
洛北风一愣,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们身体紧密相连、胸膛几乎贴紧着胸膛,那剧烈的颤动迫得息揽舟羞恼不堪,浑身更如豆腐一般软了下去。
“你……这……嗯啊……有、有什么好笑的……”
洛北风笑了一阵,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翻过息揽舟的一只手来细细描摹:“那在师兄的眼里,什么,才算得上是道侣呢?”
“一见倾心、志同道合,忠于彼此又心意相通,就如同人间的夫妻。”
听了他这话,洛北风点点头,他扳开息揽舟的手指一条条给他算:“师兄,百余年前,我跟着师傅上山,青霜峰那么高、宗门里头有那么多的大能,同龄的孩子一个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可是,”洛北风凑到息揽舟面前吻了吻他的嘴角,“我记得那日你一身青衣,站在一株桃花之下演了一套肃霜心决,那是春日里,桃花开得那么艳、那么好,我就只记得你。记得你冲我笑,唤我‘师弟’。”